诗词是心境的长卷,每一笔都晕染着人类对世界的独特观照。
今日邀你共品这些穿越时空的心境写照。
既有《诗经》中黍离麦秀的故国悲叹,汉乐府《相逢行》的富贵欢歌;
也有王翰笔下的边塞豪情,姜夔词里的扬州黍离,以及卞之琳诗中的断章哲思。
一、《诗经・王风・黍离》:在黍稷之苗中照见故国之悲
彼黍离离,彼稷之苗。行迈靡靡,中心摇摇。知我者,谓我心忧;不知我者,谓我何求。悠悠苍天,此何人哉?
彼黍离离,彼稷之穗。行迈靡靡,中心如醉。知我者,谓我心忧;不知我者,谓我何求。悠悠苍天,此何人哉?
彼黍离离,彼稷之实。行迈靡靡,中心如噎。知我者,谓我心忧;不知我者,谓我何求。悠悠苍天,此何人哉?
《黍离》收录于《诗经・王风》,为春秋时期(前 770— 前 476 年)的悲世诗,相传为周大夫路过故都镐京,见宫室沦为黍稷之地而作。
“王风” 多写东周王室衰微,此诗 “中心摇摇” 的悲叹,被《毛诗序》评为 “闵宗周也,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,过故宗庙宫室,尽为黍离,闵周室之颠覆,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诗也”,是中国文学 “黍离之悲” 母题的源头。
展开剩余85%黍稷隐喻:“苗”“穗”“实” 的生长递进,暗合《周易》“渐卦”(时序流转)的沧桑感,比《鸨羽》的徭役之苦更显深沉,农作物的繁茂与宫室的荒芜形成强烈对比,自然的生机反衬人文的凋零;
行迈意象:“靡靡” 的迟缓步履与 “摇摇”“如醉”“如噎” 的心理变化,构成《周易》“明夷卦”(光明受损)的精神困境,行走的动作成为《庄子・人间世》“知其不可而为之” 的悲剧性实践,无力改变的现实让脚步愈发沉重;
苍天叩问:“悠悠苍天,此何人哉” 的呼喊,突破个人悲戚,成为《尚书・泰誓》“天视自我民视” 的哲学追问,知我与不知我的对照,让孤独从个体体验升华为人类面对变革的普遍困境,故国之悲在黍稷的风中获得永恒重量。
二、汉乐府《相逢行》:在金张门第中照见富贵欢歌
相逢狭路间,道隘不容车。不知何年少,夹毂问君家。
君家诚易知,易知复难忘。黄金为君门,白玉为君堂。
堂上置樽酒,作使邯郸倡。中庭生桂树,华灯何煌煌。
兄弟两三人,中子为侍郎。五日一来归,道上自生光。
黄金络马头,观者盈道傍。入门时左顾,但见双鸳鸯。
鸳鸯七十二,罗列自成行。音声何噰噰,鹤鸣东西厢。
大妇织绮罗,中妇织流黄。小妇无所为,挟瑟上高堂。
丈人且安坐,调丝方未央。
此诗收录于《乐府诗集・相和歌辞》,为东汉(25—220 年)贵族生活诗,描写少年权贵的奢华家境与欢乐场景。
诗中 “黄金为君门” 的铺陈,被《玉台新咏》评为 “汉乐府中最得‘富丽’之趣者,以夸张笔法写尽富贵气象”,与《枯鱼过河泣》的生存焦虑形成 “一奢一俭” 的社会对照。
门第象征:“黄金为门”“白玉为堂” 的物质堆砌,构建《周易》“乾卦” 九五 “飞龙在天” 的富贵图景,比《陌上桑》的罗敷装扮更显阶层差异,建筑的奢华成为权力地位的直观符号;
兄弟显达:“中子为侍郎” 的仕途与 “黄金络马头” 的排场,将《诗经・小雅・鹿鸣》的宴饮礼仪转化为官僚生活的炫耀,五日一归的频率与道上生光的效应,展现东汉门阀制度下的特权阶层生活;
妇姑分工:“大妇织绮罗”“中妇织流黄”“小妇挟瑟” 的各司其职,构成《周礼・天官・内宰》“妇职” 的理想化图景,音乐与纺织的并行,让富贵不流于低俗,成为《老子》“既以为人己愈有” 的物质诠释,却也暗藏阶层固化的隐忧。
三、王翰《凉州词二首・其一》:在葡萄美酒中照见边塞豪情
葡萄美酒夜光杯,欲饮琵琶马上催。
醉卧沙场君莫笑,古来征战几人回?
王翰(约 687—726),盛唐诗人,此诗收录于《全唐诗》卷一百五十六,作于开元年间(713—741 年)漫游凉州时。
诗中 “醉卧沙场” 的旷达,与其《饮马长城窟行》的悲戚形成对照,被《唐诗别裁》评为 “故作豪饮之词,然悲感已极”,展现盛唐边塞诗 “雄浑与悲凉并存” 的特色。
美酒意象:“葡萄美酒” 与 “夜光杯” 的异域风情,暗合《周易》“大壮卦”(刚健)的边塞气象,比王之涣《凉州词》更显浪漫,酒器的精美与战场的残酷形成张力,物质的奢华成为对抗死亡的精神武器;
琵琶催饮:“马上琵琶” 的急促与欲饮未饮的渴望,构建《周易》“睽卦”(乖离)的时间焦虑,音乐的助兴不是愉悦,而是《楚辞・九歌・国殇》“鼓咽咽兮成礼” 的战前仪式,饮酒的短暂欢愉反衬征战的永恒危险;
醉卧哲思:“古来征战几人回” 的反问,突破《诗经・秦风・无衣》的同仇敌忾,将《老子》“出生入死” 的哲思转化为边塞体验,醉卧的颓放不是怯懦,而是《庄子・秋水》“生死齐一” 的旷达,豪情在生死的边缘更显真挚。
四、姜夔《扬州慢・淮左名都》:在荠麦青青中照见黍离之悲
淳熙丙申至日,予过维扬。夜雪初霁,荠麦弥望。入其城,则四顾萧条,寒水自碧,暮色渐起,戍角悲吟。予怀怆然,感慨今昔,因自度此曲。千岩老人以为有《黍离》之悲也。
淮左名都,竹西佳处,解鞍少驻初程。过春风十里,尽荠麦青青。自胡马窥江去后,废池乔木,犹厌言兵。渐黄昏,清角吹寒,都在空城。
杜郎俊赏,算而今重到须惊。纵豆蔻词工,青楼梦好,难赋深情。二十四桥仍在,波心荡、冷月无声。念桥边红药,年年知为谁生?
姜夔(1154—1221),南宋格律派词人,此词收录于《白石道人歌曲》,作于淳熙三年(1176 年)冬至,途经被金兵蹂躏后的扬州时。
词中 “荠麦青青” 的荒芜,被张炎《词源》评为 “白石词中最得‘清空’之致者,亡国之痛寄于黍离麦秀之间”,与《诗经・黍离》形成跨越千年的悲世共鸣。
空城意象:“荠麦青青” 的田野景象与 “废池乔木” 的战争遗迹,构成《周易》“剥卦”(万物凋零)的战后图景,比吴文英《祝英台近》的乡愁更显沉重,春风十里的往昔繁华与如今的萧条,成为《老子》“物壮则老” 的历史注脚;
杜郎对照:杜牧笔下 “春风十里扬州路” 的艳色与词人所见的 “空城”,构建《庄子・齐物论》“物之生也,若骤若驰” 的时空错位,“豆蔻词工” 无法描绘眼前的疮痍,艺术的美好在战争的残酷面前失语;
红药之问:“年年知为谁生” 的芍药,将《楚辞・九歌・湘夫人》“芷葺兮荷屋” 的香草传统转化为战后反思,花草的无知无觉反衬人类的战争创伤,比 “二十四桥明月” 的记忆更显刺痛,黍离之悲在花草的轮回中获得永恒。
五、卞之琳《断章》:在桥影楼上照见相对哲思
你站在桥上看风景,
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。
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,
你装饰了别人的梦。
卞之琳(1910—2000),现代诗人、翻译家,此诗创作于 1935 年,收录于《鱼目集》。
诗中 “相对” 的哲思,被朱自清评为 “现代小诗中最富辩证意味者,短短四句道出人与世界的依存关系”,展现 20 世纪 30 年代中国现代诗歌的智性追求。
看与被看:“桥上看风景” 与 “楼上看你” 的角色互换,暗合《周易》“泰极否来” 的辩证,比戴望舒《雨巷》的孤独更显通透,主体与客体的界限在凝视中消解,《庄子・齐物论》“物无非彼,物无非是” 的哲思在此获得诗意表达;
装饰隐喻:“明月装饰窗子” 与 “你装饰别人的梦” 的叠加,将《楚辞・九歌・东君》的月亮崇拜转化为现代关系美学,自然与人的互相点缀,突破 “人为自然的主人” 的传统观念,成为《老子》“天地与我并生” 的微型诠释;
断章之妙:全诗无完整叙事却自成宇宙,四个意象的拼贴如《周易》“八卦相错” 般生成无限意义,人与人、人与物的相对关系,让孤独从个人体验升华为 “相互依存” 的存在本质,短小的篇幅中藏着对世界最精简的顿悟。
五首诗词如五面心境明镜 ——《黍离》是故国的悲叹镜,《相逢行》是富贵的欢歌镜,王翰诗是边塞的豪情镜,姜夔词是战后的疮痍镜,卞之琳诗是相对的哲思镜。
这些穿越时空的心境,是亡国的痛彻、富贵的欢腾、边塞的豪情、战后的反思,也是人与世界的相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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